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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隻貓信步走在無人的街道。

「原來我是隻貓啊。」貓似乎在確定什麼似的自個兒點了點頭。

透過街道旁的玻璃櫥窗,貓發現自己是隻帶著灰色細毛的黑貓,黑色的毛色光澤發亮,看來是隻愛乾淨的貓。

清晨的微風輕拂過貓的身體,一陣抖擻讓貓不經意的抬頭望了望天空。

「灰白色的天空啊!真討厭!」貓甩一甩頭像是要甩開嫌惡的心情,這時一群女學生經過,先是嘈雜的說話聲音竄入耳裡,接著便是一句「你們看,是貓咪耶!」又一句「啊!真可愛!」「聽我說啦!我之前有養過貓咪喔!」等等擾人清夢的高頻率聲響。

「喵嗚~」貓不帶情感的發出令女學生們再次讚嘆的聲音後,慵懶的走過他們身邊,躍身一跳便跳到一堵圍牆上。隨著女學生們的走遠,周遭又化為寧靜。

「高人一等的感覺真不錯。」貓繼續沿著單調的景色移動,這熟悉的街景帶給他滿滿的安全感。

隨著時間的推移,四月的陽光輕灑在貓漆黑的身軀,毛皮因為反射而閃閃發亮。

街道上也逐漸熱鬧起來,店家紛紛開店做生意,汽機車也因堵塞而互相爭鳴著。不知何時來到貓最喜歡的公園,早晨做運動的人們早已離去,只剩三三兩兩悠閒的老人們圍坐泡茶下棋。

貓無趣的漫步著,想著今日該去哪裡覓食。若到市場食取攤販落下的殘渣是最為輕鬆的,但那些爛根爛葉卻難以下嚥;但若到垃圾收集區附近找食物,即使時常能覓得美味的廚餘,但似乎不符合貓那高貴的身分。從前人們認為貓捉老鼠的道理以不復存在,優雅的貓是不會做這種獵食動物的粗暴行為的。況且現在的人們吃剩的食物已足夠讓這些流浪動物生存,根本不需要浪費自己的氣力去供奉那可憐的胃。縱使那些食物會讓動物生病甚至短命,但人類不也是如此殘害自己的健康嗎?作為一隻貓應該不需要為未來的世界負任何責任吧!

 

最後貓選擇到車站附近的垃圾桶覓食,人們常會因為怕麻煩而將身上所剩不多的食物丟棄,而車站附近的垃圾桶更是一個超大的廚餘收集區。

貓走向滿溢出來的垃圾桶,食物的腐敗味及腥臭味迎面而來,貓不以為意。要是連這種氣味都忍受不住,根本不能算是一隻合格的流浪貓!

貓從塑膠袋中拉出只剩下半個的鮪魚三明治,刁到柱子後面開始品嚐起來。

車站急促的鈴聲響起,貓習慣性的往即將出發的列車望去,看著人們急急忙忙的為了趕上列車而覺得可笑,那種感覺就像是趕著去投胎一般。

突然之間貓和一名穿著西裝的男子四目相接,一陣熟悉感油然而生。

「當人真辛苦啊!」貓搖了搖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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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男子焦躁不安的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

「原來我是個人啊。」男子對自己突然意識到這件事感到可笑。

透過擦身而過的人們對他投來的欽羨眼光,男子發現原來自己是位長相不算太差而且有點品味的男人。身上的西裝和手上的辦公包讓他明白自己是位上班族。

烈日無情的照在男子的頭頂上,他快步穿越眾多人群往地鐵的方向走去。好不容易搭上平常的那班列車,男子終於可以喘口氣休息。男子拿出手帕便往頭上一陣亂抹,正當他準備朝眼前的空位坐下時,他不經意的往列車的窗戶望了過去。

「啊!那隻黑貓!」月台上的黑貓正無趣的對他搖了搖尾巴。急促的鈴聲持續著,隨即車門關閉。

「你看你看,又是那隻貓咪耶!」一個女高中生尖銳的聲音刺進耳裡。

「什麼貓咪啊?」另一個較好聽的聲音輕輕的說道。

「就是今天早上我們遇到的那隻啊,黑色毛、還對我們喵喵叫的那隻。」尖銳的聲音加上誇張的動作引來了車上乘客的側目。有些人投射好奇的目光,大部分的人則是對於早晨的寧靜被打破而顯得不耐煩。

男子別過臉坐下,收起手帕後便因為突然的放鬆而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明明是四月的早晨卻已經開始炎熱,最近的天氣變化連科學家也無法妄下結論。「今天是幾號來著?股長女兒的生日好像在四月,得要買個禮物祝賀一下才行。

「真麻煩!今天還要和倂購的主管談利益分配的問題。

「當貓真幸福啊!

 

瞬間的念頭讓男子渾身雞皮疙瘩,回憶如排山倒海而來。

當初因為厭倦了流浪的日子、厭倦了三餐不得溫飽的生活,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遇到了一位男子。

那是在下過雨的傍晚,街道上的積水讓他渾身不對勁。偶爾來往車輛疾駛過的積水濺到身上時更是令他發怒。他往往忍不住瞪視那已快消失的車輛,但那又如何?渺小的自己所能夠做的事情實在有限。

轉過街角來到平常他最喜歡的公園,午後總會有許多爸媽帶著他們的孩子來這裡玩耍。但下過雨的公園成了陰鬱的空間,就如同他現在的心情一樣。

放眼望去只見一位穿著西裝的男子坐在公園的鞦韆上,他無力的垂下身體來回擺動,垂頭喪氣得像個心愛的玩具被搶走的小男孩。

那孤獨的氣息讓他不由自主的往男子的身邊走去。他傾身向前,原本想開口發出聲音以吸引他的注意,但男子敏銳的察覺到了他,隨即抬頭盯著他看。

 

「當貓真幸福啊!」坐在鞦韆的男子對著貓冒出這句話。

 

男子對人事間充滿著迂腐氣息感到不屑,看到人們為了功名汲汲營營,不顧身體健康只為了多賺錢來防老;等到退休年齡卻因為健康狀況不佳,只能將當時勞心勞力所儲蓄的金錢拿來貢獻給那孱弱的身軀。這種本末倒置、不懂得享受當下生活的方式,根本就是虐待生命。就像煙火般爆發後隨即灰飛煙滅,消逝的同時只留下人們短暫的驚嘆。人們追求生命真諦的過程是否只是在享受那過眼餘煙的燦爛?

男子對著他緩緩傾訴他對人生的態度,但最終男子也自嘲「對你說這些你也不懂吧!這不過就是對牛彈琴罷了......,畢竟我仍舊跟著世人皆認同的潮流隨波逐流,說了一堆道理卻難以抗拒現實。」

男子望向遠方,突然覺的街道上的霓虹燈真是刺眼,那些七彩的顏色是否正是人們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這些無謂的煩惱的確不是身為貓的我所能理解的,但貓也有當貓的煩惱阿。」貓無力的喵喵叫,縱使男子聽不懂也無所謂,貓已經厭倦人們自視甚高,其實卻沒什麼能力或作為,只會時常感嘆人生的不順遂與生命的短暫。

「如果能變成貓就好了,就算一天也罷,我想過個不一樣的人生」男子轉過頭來對著貓這麼說,眼中的絕望與孤獨在黑暗中更顯的閃爍。

貓默默的為男子的悲哀許下這輩子唯一且一定會實現的願望。

 

()

男子下班後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到那許下願望的公園。他不停的祈禱著當時和他交換身體變成一隻貓的男子會信守承諾。

今天因為不熟悉身為人們應該要做的事而忙得天翻地覆,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時間卻被股長叫去應酬。

身為貓的男子抬頭望向天空,夜空的群星明亮的無與倫比,像是在鼓勵著安慰著他。一陣「喵嗚」聲提醒了他,眼前正是他那熟悉在不過的自己驕傲的身軀。

 

身為男子的貓開口說話:「其實當貓真的很不錯,整日無煩惱,悠閒的隨處走動也不會有人攔阻,這種自由才是所謂的自由。」

身為貓的男子緊張的止不住顫抖,他害怕對方不願意還給他唯一的身體,不願意還給他那引以為傲的身為貓的歷程,然而接下來的話語更讓貓驚訝不已。

 

「當貓其實是無法實現人類的野心的,雖然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造就了現在奄奄一息的世界,但我們對於現在的世界仍感到不滿,為了創造更為完美和平的世界,縱使會繼續殘害地球,人類依舊會努力開創下去。就是因為生命短暫,才會想要讓人生更加璀璨;就是因為人世險惡,我們才想製造所謂的大同世界,也許身為貓的你即使當了一天人類也無法明白,但我必須將我的身體換回來,我還有許多生命中重要的人們等著去認識,還有更多事情等著我去改變,還有更重要的使命是身為人類的我必須去達成。你願意將我的身體還給我嗎?

 

貓對於男子的話感到既安心又厭惡,男子的外表雖然是隻貓,但那說話的口吻和語氣則不折不扣是身為人類才擁有的自負。

貓點了點頭,願意讓這願望失去作用,他才不願意繼續背負著人類自以為的使命感生活下去,他想念當貓時那無憂無慮的日子。

所謂的改變世界,只不過是人們對自己有著過高的期望與那特有的自傲所強加諸在人類身上的。

畢竟,作為一隻貓應該不需要為未來的世界負任何責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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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魚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